麦收季节
眉县老年大学 侯玉锋
五月南风起,小麦覆陇黄。
随着“算黄鸟”一声声的鸣叫,关中平原自东而西拉开了收麦的序幕。
我也回到家乡,走向田野。满眼黄橙橙的,到处弥漫着麦子成熟的清香。一阵阵风儿吹过,麦浪起伏,一台台收割机在金色的海洋里穿梭,三轮车、播种机、架子车、摩托车和男女老少忙碌的身影,编织成一幅紧张而有序的夏收场景,定格眼前的风景,使我浮想联翩。
70年代我还是孩童,麦收季节,学校放了忙假,我和同伴们积极参与这“龙口夺食”的战斗,生产队给我们“少先队”的主要任务是轮流站岗放哨,保卫“三夏”。白天晚上在村口、路口巡逻“防偷盗、防破坏、防坏人”,时刻要绷紧“阶级斗争”这根弦,那时候戴上红袖标,肩扛红缨枪,那神气好不威风,那舒坦才真叫人羡慕。更有趣的是,在路口盘问陌生人先要背诵毛主席语录,后讲清来去事由才能通行。晌午,头顶毒花花的日头,摊场碾麦子,十多套老牛拉着碌碡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转圈子,我和同伴还要轮流着用长把笊篱接倒牛粪,等到翻场、收场后,队里集体改善生活还能领到两个花卷蒸馍,咥完美滋滋的。每人喝碗糖精水,又去站岗放哨了,大人们常常白天干三晌,晚上还要加一班,就这样日复一日过了大半个月。我们小孩子,学校收假后还要组织学生捡麦穗,做到颗粒归仓。
靠着镰刀收割,碌碡碾打的原始模式捱到了80年代,农村普遍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农民生产的热情和积极性空前高涨,人与人之间的劲头,户与户之间的光景无形跑起了“田径赛”。“小满”过后,人们火急火燎收罢蔬菜、大蒜,各户都要挖地,推着碌碡光场,紧接着是大麦、油菜登场。碰巧下过一场雨还要掸些草木灰再次光场,直到临近麦收,偌大的场面,干干净净,瓷瓷实实,满地泛着青光,竟成了孩童游玩的“乐园”。忙天,各家几乎都要去镇点叫“麦客”,街巷里、马路边、房檐下、地板上到处围着“麦郎”,他们熬着酽茶,操着甘肃腔蹴着说话,和压场的头儿几番磨价、谈管待,协商好后,一拨一拨地才跟着主人向四方散去。“麦郎”到家先是磨镰或仓促吃饭,咥饱了肚子,嘴里叼一支香烟,夹起镰刀下地。别看他们衣衫褴褛,开镰打腰,弯腰钐跑镰,只听“嚓、嚓、嚓,”一转身就是一大捆,齐茬低不掉穗儿的技能、速度是乡里人无法企及的。中午时分,日头炙烤大地,晒得麦穗儿也弯下头,“麦郎”越割越起劲,有位年轻的拖长哎——的声腔,接着急声急调唱起了我听不懂的民谣,给这灼热的气息带来一丝凉意。这时的麦场更是一片繁忙,有摊场的,有翻场的,有四轮跑圈碾打的,有联户用脱粒机脱粒的,场上的活路放下推杷,就要捉扫帚,一般下午和晚上都从地里拉麦摞麦垛,有方的,也有圆的,顶顶都是塔尖形,以防下雨。若遇阴雨天,弄不好还要吃芽麦。当天收了场的,就要等风扬场,或午夜或凌晨,风来了,扬场把式很是讲究折项,每锨扬向空中,麦糠随风飘移,麦粒精准落在粮堆上,卯足劲不一会儿,堆在眼前小山岗似的颗粒麦糠混合物就分得一清二楚,为翌日摊场、碾打挤出了时间、空间。农活干得麻利的人家还适时偏早种上了玉米,整个收种不到十天就安排停当。随后全力以赴投入田间防虫、灌溉的夏管工作,赶“七一”前还要缴纳公购粮为党的节日献礼。
在传统收种与农业现代化交汇的90年代中期,农民告别了光场、碾打麦子的历史,木轮叉车、钑耙、刮板、推耙等不少农具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,诗人白居易:“田家少闲日,五月人倍忙”已成为过去。阡陌纵横的田野里,一台台联合收割机伴着清脆悦耳的“算黄算割”声来回穿梭,一道道金色的瀑布流进粮仓。乡党们围坐在树荫下喝茶、吸烟、谝闲传、听音乐、玩手机,更显得安逸自在。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爽朗喜悦的笑颜,茶水、饮料或啤酒递给到地头的司机师傅,对着瓶口只听“咣、咣、咣”地一饮而光。满载着麦粒的三轮车向村里疾驶,田间捆草机后的播种机不停地突突着烟雾,新翻的土壤上鸟儿时飞时停地觅食,烈日汗水中的耕耘,孕育着一个硕果累累的丰收季节。
从当年原始的收种到如今的现代化机械操作,同样的麦收季节,社会发展如此之快,让人感慨万千悠悠岁月,那时我还是十多岁的孩童,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,曾记得儿时老人讲的“点灯不用油,犁地不用牛,楼上楼下,电灯电话”的梦想神话已变成现实。现在,国家不但免了公购粮农业税,还倒给种地的农民发种粮补贴,发放老龄津贴,发放医疗、养老保险,困难户还享受低保待遇,日子越过越殷实越滋润,幸福指数逐年提高,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,关注农村,支持农业,关心农民,建设新农村,扶贫奔小康,实现共同富裕。这是何等伟大的时代!想起来恍惚若梦,眼前的丰收图景勾起许多难以忘却的记忆。
我站在水泥铺筑的生产道路上,眺望着三、四天内就消失了的金色麦浪,心里难免有点失落感,感觉自己还没有使几十年前的劲呢,但地里播种的玉米已绽出新绿,蓦然间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青纱帐,那是农民的希望在田野里生长。